10月10日傍晚，合肥大劇院的后臺燈火微暖?；瘖y間里，粉底的香氣、鬢油的氣味、吊嗓子的清音，織成一張有節(jié)奏的網(wǎng)。江蘇省演藝集團昆劇院演員們正為當晚《南昆風華——昆劇經(jīng)典折子戲?qū)觥纷鲋鴾蕚洌@是昆曲、京劇、黃梅戲等劇種的經(jīng)典片段合集。

就在這時，幾張略顯生疏的面孔出現(xiàn)在門口，他們分別是來自越南的瓊恩、來自烏茲別克斯坦的郁金香、來自貝寧的蘇永文，以及來自俄羅斯的李明。四名年輕人都在安徽農(nóng)業(yè)大學讀書，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走近中國戲曲。

化妝間里的“入戲時刻”

“你們好，我們想看看后臺是什么樣子……”瓊恩小心地說。演員們愣了幾秒，隨即笑著讓開通道。江蘇省演藝集團昆劇院一級演員孫晶迎上前，用帶著蘇州口音的普通話說：“歡迎，你們來得正好，現(xiàn)在正是最‘有意思’的時間。”

鏡前，演員正在上妝。化妝師拿起一支細筆，在眉間輕輕勾勒，動作慢得像在寫書法。“你們想試試嗎？”孫晶問。李明笑著點頭，“我很想變成‘老先生’！”

化妝師打開調(diào)色盤，紅、白、黑的顏料在燈光下閃著細微的光。第一個坐下的是來自貝寧的蘇永文，他選了“小花臉”造型?；瘖y師蘸著白色的顏料，在他臉上輕輕鋪開，幾筆之間，原本靦腆的表情變得莊重。鏡子里的他愣了一秒說，“天?。∵@真的是我嗎？我都快不認識自己了！”他的笑聲在化妝間里蕩開，把整個化妝間都點亮了。

第二位是來自俄羅斯的李明，他想挑戰(zhàn)“哪吒”造型，那是戲劇里象征神將的圖騰妝，額心一點朱紅，眉間一縷火焰。化妝師一筆筆描出氣勢，他瞇著眼端詳鏡子里的自己說，“我看起來好有力量，變得更帥了！”周圍的人全笑了，一旁的戲曲演員也忍不住豎起大拇指。

第三位是來自越南的瓊恩。她想要溫柔一點的造型，于是化妝師為她畫上了女性圖騰，粉色從眼角鋪開，像一朵正在盛開的花，“好美啊，像夢一樣！”說完她忍不住用指尖輕觸自己的臉，生怕弄花這份美麗。

最后一個是來自烏茲別克斯坦的郁金香，她挑了一個最“有力量”的造型——額頭上燃起一簇火焰。化完妝，她舉起手機拍照，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，“這像陽光，我也想像火一樣跳舞。”

化完妝，他們拍照、錄像，還時不時伸手去摸一摸化妝間里一件件繡著金線的戲服。孫晶告訴他們，那些繡花衣服上有的是真絲、有的是金線，每一針都要花幾天時間。

“水袖是最特別的，它能‘說話’，能表達情緒。”孫晶輕輕一甩，水袖如水波流動，“Amazing?。ㄌ衿媪耍。?rdquo;四個人幾乎同時驚嘆。郁金香試著模仿，卻被袖子纏住，眾人笑成一團。后臺的氣氛被他們點燃，演員們圍過來教他們“甩袖”“看手”“提眼神”，孫晶則在一旁指點，“戲曲是很講分寸的藝術(shù)，剛剛好，是最美的！”

大幕升起的“沉浸時刻”

晚間7點半，燈光暗下，大幕升起。四位外國青年帶著戲妝，興奮地坐在觀眾席。

第一出戲《世說新語·迎妻》。曹操披甲登門，丁氏緩緩出場。那一襲素衣在燈光下像一股壓抑的風。“她在笑，可她的眼睛在哭。”瓊恩輕聲說。

她手里捏著節(jié)目單，眼神一直追著丁氏的水袖——那樣的克制與溫柔，她說在家鄉(xiāng)的舞劇里從未見過。旁邊的郁金香點點頭，“我聽不懂，但我能感受到。”

第二出《鮫綃記·寫狀》一轉(zhuǎn)，是另一種味道。舞臺忽然熱鬧起來，訟師賈主文貪婪的表情被放大，笑聲在劇場里起伏。李明看得直樂，“太有意思了！像喜劇，但他們在‘唱著說話’。”孫晶笑著回應，“昆曲里，每個字都是歌。”李明認真地做著筆記：Song of speaking（把說話變成歌）。

《玉簪記·偷詩》上演時，舞臺變得很夢幻。燈光落在陳妙常的臉上，她低頭的一瞬，像一瓣花落進水里。郁金香忽然屏住呼吸，“太浪漫了，我感覺她在做夢！”蘇永文和郁金香交換一個笑，是那種被美擊中的笑，干凈又真誠。

最后一出《邯鄲記·生寤》，舞臺的色調(diào)漸暗，鼓聲低沉。盧生夢醒時的驚慌，像是所有人都懂的那種“突然明白”。李明的手不自覺地握緊，“他好像我——追著夢走。”

舞臺上，仙人徐徐唱出“黃粱未熟，一夢千秋”，那聲音像在風里晃了一下，又落進每個人的心。觀看演出全程，四個人都沒有拿手機，只有光影和唱腔在他們眼底流淌。

散場之后的“共鳴時刻”

演出結(jié)束，大幕緩緩落下。燈光亮起的瞬間，掌聲像潮水一樣漫過整個劇院。四位外國青年還坐在座位上，意猶未盡。

人群緩緩起身，戲迷們在討論劇情、哼唱曲調(diào)。穿著旗袍的觀眾從他們身邊走過，有人笑著對他們說：“你們好漂亮！”瓊恩害羞地笑了，舉起手機回拍那位觀眾：“謝謝，你也很漂亮！”

郁金香走到劇院大廳的一角，那里陳列著當晚的演出海報，燈光正好打在上面。她停下腳步，抬頭看著那些穿著戲服的面孔，輕聲說：“他們都在唱過去的故事，可我覺得，是現(xiàn)在在跳動。”

蘇永文站在一旁，看著觀眾陸續(xù)散去，燈光映在他臉上的油彩上，混著一點點反光。“就像我們也成了他們的一部分！”

李明拿起節(jié)目單，反復折疊又展開，目光停在“昆曲”兩個字上。“這個字真漂亮。”他用不太標準的中文說，“像畫。”

在“百戲入皖·星耀合肥”的舞臺上，他們觸摸了中國戲曲文化，也看懂了故事里的人。原來，美和感動不分國界，這一刻，他們真正“走進”了中國戲曲。

合肥日報-合新聞記者 王書滸